极简投研：康得新造假始末

本文是《极简投研》的第415篇文章。文章仅记录个人思考，不构成投资建议，作者没有群、不收费荐股、不代客理财。

一、康得新概述

江苏省苏州市康得新01年成立，10年上市，主营光学膜（73%）、印刷包装用膜（23%）。

公司董事长钟玉，50年出生，高中毕业后，于1968年被分配至航空部北京125厂工作。

一年后，入伍参军，并在1973年复员回厂，随后考入北京航空学院（现北航）自动控制系电气工程专业，毕业后，进入北京125厂担任歼8Ⅱ型主战机主发电机的设计员，并荣获航空部新机研制二等功和三等功。

1988年，辞职创业，创立了康得机电工程公司，即康得集团的前身，主营机电，以研制电动车起家。

2001年，康得新正式成立，公司本质上是贴膜的，主营光学膜、印刷包装用膜，用户是奔驰、宝马、茅台，有时还给飞机贴膜。

二、煊赫一时

公司产品以新材料、智能显示、碳材料为噱头，根据媒体报道，公司不仅打破了西方国家对光学膜的垄断，而且打败了美国同行，抢到了宝马的车窗业务，成为全球预涂膜领域的领导者。

公司的财务状况同样十分亮眼，14年开始，公司净利突破10亿大关，后持续增长，年度增长率在26-40%，营收同样持续增长，17年，公司营收破百亿。

在2017年8月《福布斯》发布的年度“全球最具创新力企业”榜中，康得新成为中国首家，也是全球唯一入选的材料企业。一度被誉为“中国的3M”和“千亿白马股”。

正因为如此，公司逐渐引起了资本市场的注意。公司自11年3月上市以来，股价从2.6元一路飙升至17年11月最高的26.71元，最大涨幅达927%，最大市值超940亿，逼近千亿大关。

2017年康得新的市值达到巅峰时，钟玉的个人持股市值高达182亿元，在2018年的胡润百富榜中，其以160亿元的财富排名第211位。

三、东窗事发

2019年1月15日，康得新发行的“18康得新SCP001”债券出现违约，手握150多亿现金资产，42亿可出售金融资产，却无法清偿10.41亿元短期融资券本息。

这一情况引起了市场的广泛关注，随即，证监会对公司进行了立案调查。

2019年7月15日，证监会发出行政处罚事先通知书，揭开了公司长达4年的财务造假内幕。

经查明，康得新通过虚构业务、伪造合同、虚开发票等手段，将不存在的收入计入财务报表，也就是通过虚构业务的方式来虚增收入，与此同时，通过虚构采购、生产、研发费用、产品运输费用方式虚增营业成本、研发费用和销售费用，最终导致2015-2018年分别虚增利润总额23.81亿元、30.89亿元、39.74亿元、24.77亿元，累计达119亿元。

除此之外，康得新及其并公司的银行账户资金被实时、全额归集到大股东康得集团的银行账户，导致康得新及子公司银行账户各年实际余额为0，110多亿的货币资金不翼而飞。因而，康得新可能存在银行存款被大股东占用等违法行为。

总之，康得新财务造假表现在，一方面，通过虚构收入和费用的方式来虚增利润，金额达119亿，另一方面，大股东违规占款。

因而，公司真实的财务状况是，财务造假披露前，15-18年四年累计利润72.03亿元，扣除虚增的119亿元净利润，实际四年累计净亏损47亿。

随后，康得新股票因银行账号被冻结而触发深交所规定中的其他风险警示情形，戴帽戴星。

2019年5月12日，钟玉因涉嫌挪用资金罪被张家港警方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同年12月16日，钟玉因涉嫌犯罪被执行逮捕。

2021年4月，深交所以重大违法情形，对康得新做出终止上市的决定，随后公司进入退市整理期，并于2021年5月31日正式退市，当天，康得新市值仅剩7.436亿元。

四、后续

2024年2月，证监会对康得新的审计机构瑞华会计师事务所证监会开出1783万罚单，对涉及该案的3名签字注册会计师分别给予警告，并合计处以26万元的罚款。

2024年12月6日，苏州市中院对康得新一案进行了公开宣判。

判决结果显示，原董事长钟玉因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欺诈发行证券罪、骗购外汇罪及背信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并处罚金2020万元。其他责任人员也因参与相关犯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判决书中详细阐述了康得新及其相关责任人的违法事实。经查明，康得新在2015年至2018年期间，通过虚增营业收入、营业成本、研发费用和销售费用等手段，累计虚增利润总额约达115.3亿元。

同时，康得新及其3家并公司的4个银行账户资金被实时、全额归集到大股东银行账户，导致康得新及子公司银行账户各年实际余额为0。

截止目前，公司尚存续，但业绩已经一落千丈。营收14年触顶，14-23年持续下滑；净利14年触顶，后持续下滑，15-23年持续为负；盈利能力很差，18-23年，毛利率12%-65%之间，净利率是负数；资产负债结构极差，资产负债率1111%；现金流存量极差。

康得新已经行将就木，如风中残烛，摇曳将熄。

五、事件分析

直到目前，康得新案都是中国A股历史上最大的财务造假丑闻之一，该案不仅涉案金额之巨大，更在于其造假手段之隐蔽、持续时间之长。

公司财务造假有三部分。

财务造假第一部分是虚增收入，虚增费用，从而虚增利润。

公司这部分的造假十分高明，一方面，造假造全套，合同、发票、出货单、付款单，什么都有，另一方面，公司不仅虚增了收入，而且虚增了费用，使得公司毛利率十分平顺，很难让人怀疑。这一切对于我们局外人是很难真实了解的，直到证监会给出了明确结论，我们才知道公司虚增利润110多亿，以及虚构收入和费用的把戏。

然而，其实还是露出了马脚，就是收入、费用、利润上去了，但是存货没上去，存货占总资产的比例越来越低，2011年存货占比高达10%以上，2017年和2018年只有2.3%，同样的道理，由于存货太少，导致公司存货周转天数畸高，公司周转天数是30元，远远低于行业全球龙头3M公司的90天。由此可见，可能是存货需要外部审计的盘点，所以就没有虚增存货，继而导致了一系列问题，包括存货占总资产比重、存货周转天数。

财务造假第二部分是存贷双高，也就是在账上有很多钱的前提下，还要对外借很多钱。

康得新通过虚增收入和费用，从而虚增了利润，虚增的利润必然转入所有者权益的未分配利润科目，换句话说，资产负债表也得配套造假，或者虚增资产，或者虚减负债，才能配合这凭空而来的110多亿未分配利润。

虚减负债很难，现实中多是虚增资产。

虚增应收账款最容易，但是外部审计的一个函证就露馅了；虚增存货也比较容易，但是外部审计的一个盘点就露馅了；虚增在建工程和固定资产往往是更为常见的方式，一方面，金额较大，另一方面，随行就市的公允价值本身也是捉摸不定。

而在康得新案例中，公司居然虚增的是货币资金，所谓的大股东占款，看起来似乎是将公司的钱放在了大股东手中，实际上，大股东手中也没有钱，因为原本的110多亿净利润也是虚构的，因而，大股东占款，本质上是这套财务造假的一部分，让公众以为，110多亿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被大股东占用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何来侵占。

财务造假第三部分是虚构业务。

对于公司的财务造假，应当从常识出发，毕竟如上言辞凿凿的分析，更多也是事后诸葛亮，如果没有证监会确切的调查结论，很难事前做出正确的判断。

常识就是，公司虚构收入、费用、利润之前，首先做得是虚构业务，对此，公司的解释是，公司产品光学膜，每年生产2亿平方米，正因为如此，才有后续的虚构收入、费用、利润。然而，常识告诉我们，纵使世界上所有电视、手机、电脑、汽车都贴公司的膜了，也用不了2亿平方米。

这就像是《火影忍者》中小南的6000亿张起爆符，听起来很酷，但是仔细分析的话，都是破绽。

而根据证监会的调查，公司其实不是制作光学膜的，而是制作光学膜的基材——PET材料，公司假冒是光学膜出口，报关出口到印度后，白送给人家，回头对资本市场说，自己成功卖了光学膜，随后财务人员虚构收入费用和利润，来配合这子虚乌有的业务。当然，实际情况比这复杂得多，毕竟每撒一个谎，就需要一百个慌来圆。

从如上的分析来看，康得新的财务造假是蓄意为之，刻意为之，十分大胆，而且胆大心细，可能恰如公司创始人兼董事长钟玉的个人风格，充满匪气，如果生逢乱世，可能也是草莽英雄，不幸生活在法治社会，对于此等触目惊心的违法行为，必然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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