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锦波生物（832982.BJ）一份“两发两删”的声明将医美生产厂家和互联网销售平台的矛盾摆到台前。声明剑指新氧（SY.O）的实际运营主体北京新氧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新氧”），称后者违规低价宣传公司薇旖美重组Ⅲ型人源化胶原蛋白冻干纤维产品，扰乱市场价格。

　　财联社记者查阅发现，新氧等电商平台上某些机构的薇旖美产品售价，低至锦波生物参考均价的两折，且新氧最近还在小红书平台上发布包含两支薇旖美的“王牌抗衰卡”的“赞助”帖子，有从业者告诉财联社记者，若其所在机构以该套餐价销售，“基本就是保本”。

　　记者注意到，低价宣传医美产品的平台并非只有新氧一家，有律师向财联社记者表示，锦波生物的声明在表述和措辞上存在一定容易导致误解的地方，锦波生物作为厂商一般情况下也无权干预终端销售价格。

　　针对电商平台低价宣传、销售医美产品的现象，行业专家认为，医美定价是市场行为，但过低价格可能滋生某些没有资质的小医美机构或诊所的违规行为，反而侵犯了消费者权益。

　　锦波生物声明两发两删所为何事？

　　4月1日，锦波生物在公司微信公众号上发表《关于维护市场环境、保护消费者合法权益的严正声明》（下称“声明”），称3.15期间公司发现了多起侵犯公司知识产权的案件，包括新氧在各大网络平台违规低价宣传薇旖美重组Ⅲ型人源化胶原蛋白冻干纤维，扰乱市场价格，此外还包括柏郎生物、医本生物假冒专利号进行宣传，许诺销售产品，侵犯公司产品外观专利等。但就在4月2日，锦波生物删除了该声明。

　　财联社记者注意到，有媒体报道，锦波生物数日前曾发布了一份内容几乎一样的声明，当时新氧被写为“北京新氧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但天眼查上并无新氧文化这家公司存在。这份声明随后被删除，取而代之的就是4月1日的这份声明。这意味，锦波生物对新氧的声讨经历了“两发两删”。

　　财联社记者以投资者身份致电锦波生物，证券部工作人员表示：对于薇旖美，公司指导价是6800元，但出厂价有保密协议，所以不能透露；公司业务是To B的形式，会通过全方面考察医疗机构的资质以及背景后做一个定价，卖给不同的医疗机构会有不同的价格；会有很多跟公司没有合作的机构，通过未知渠道卖公司产品；以及市场上会有冒充公司产品的情况。

　　关于网络平台销售的合规性，该工作人员表示，对于新氧有没有资质等具体情况，其并不了解，对于没有资质、在网上售卖公司产品的小公司，公司曾经发过点对点的告知函，让对方不要卖。而对于公司会如何控制最终卖价以及合理价格区间是多少，该工作人员表示不太清楚，这是销售部门负责的，销售会去协商这个价格。

　　财联社记者进一步联系锦波生物对接媒体采访的人士，询问公司删发原因和后续举措，但截至记者发稿，对方暂未回复。财联社记者向美股上市公司新氧发送采访提纲，但截至发稿也未收到回复。

　　关于锦波生物此番发出的声明，一位医美行业专家则向财联社记者直言，根据相关法律法规，上游生产厂商没有资格声称平台扰乱市场价格，一般来说，生产企业也不能够限制经销商售卖价格以及干预终端市场。

　　北京天驰君泰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医药合规团队负责人徐佐旗告诉财联社记者，该声明的表述和措辞存在一定问题，容易导致误解，“首先表达的重点到底是新氧违规低价，还是违规宣传，这里面就有很大区别。其次，如果说控诉的是违规低价，这就很敏感，因为厂商企业没权力限制市场价格，特别是对To C端进行限价，厂家若在合同中有这样的约定，就存在构成纵向垄断的嫌疑。如果控诉的是违规宣传，则需要从医疗行为广告角度来寻找证据证明。”

　　平台“地板价”仅为参考均价的两折

　　财联社记者注意到，在锦波生物“叫板”新氧的声明中，一个关键词是“低价”。

　　记者在新氧平台上查询后发现，锦波生物在平台上的官方旗舰店显示，薇旖美极纯III型人源化胶原蛋白的参考均价为6800元/支。但在新氧平台上展示的医美机构店内，有些价格却奇低。例如，成都地区最便宜的薇旖美价格为1501元/支，容量是4mg，在线客服表示这是首次活动价，下单就可以预约，之后第二支为2980元；若切换到新氧“严选商品”，重庆米兰柏羽时光整形美容医院该产品的最低价格则为券后2052元/支，容量是4mg。

　　北京高文律师事务所律师黎邈向财联社记者分析认为：并不是所有医美机构都能经营薇旖美这种三类医疗器械销售，必须拥有储存等硬性条件并拿到三类医疗器械经营许可证才行，“这些销售锦波生物产品的第三方医美机构，需要获得锦波生物关于线上宣传和销售的授权。其次，如果锦波生物与经销商或者医美机构的销售协议中约定，医美机构和第三方平台签约时需经锦波生物同意，医美机构也有义务执行。”

　　此外，一份网传文件显示，锦波生物曾在2023年11月发布《关于禁止未经授权通过网络平台宣传和销售重组Ⅲ型人源化胶原蛋白冻干纤维的公告》，称为保障广大消费者的合法权益，重组Ⅲ型人源化胶原蛋白冻干纤维产品只针对专业医院线下销售，未经公司授权不得在任何线上销售，包括抖音、快手、淘宝、拼多多、京东、小红书、美团等网络平台。

　　财联社记者向锦波生物内部人士核实了该文件的真实性，公司人士表示，这个公告主要是约束乱串货的，没有授权的黑名单机构，以及低价的行为。就算从公司进了货，但是机构在外面露出价格很低，针对恶意低价，公司市场部和销售部会采取管控手段等。

　　该工作人员补充说明，低价行为首先不能保证真假，其次有可能注射的是其他型号规格的产品，就算买到了套餐，到机构生不生单同样是未知的。

　　新氧在小红书发低价套餐“赞助”帖

　　除此之外，财联社记者发现，在小红书上，账号“新氧医美”近日接连发帖称，“王牌抗衰卡”仅需5999可获得“超声炮面部+薇旖美2支+紧肤超水光1次”，活动时间2024年3月4日—2024年4月30日。且在首页检索时可发现该帖子封面右下角标注“赞助”二字。

　　而该账号主体全称为“北京新氧科技有限公司”，与新氧APP中的主体名称一致，且北京新氧科技有限公司是美股上市公司新氧（SY.O）的实际运营主体。

　　随后该账号后台客服通过企业微信与财联社记者进行联系，表示5999元的套餐全国都有门店能接受治疗，消费者可自行选择离家近的机构，并表示这些都是有医疗资质的正规机构，是新氧优享帮大家考察过的。

　　随后财联社记者采访了几位医美从业者，无一例外都表示套餐价格在业内算是低价，如果按其所在机构进行售卖的话，大概在8000元—10000元之间，更有甚者表示会超过1万元，有从业者直言，如果其所在机构以该套餐价销售，且全部是用正品的话，“基本就是保本，或者说成本都勉强。”

　　记者通过新氧客服的链接进入5999元套餐的小程序，发现薇旖美的使用机构为定位地址附近的两家线下成都医美机构。

　　而当记者通过百度搜度“新氧薇旖美”时，出现在第一条的搜索结果是“新氧美容整形”网站的“薇旖美·正品可扫码验真 4mg(在线咨询立减2000)”，点击进入后为新氧网站内的西安曙光大美医疗美容店铺页面，其4mg薇旖美标价3956元，在线咨询后客服人员表示，私信下单预约到院可以2300元首支活动价拿下。

　　徐佐旗表示，新氧低价宣传是不是违规，第一取决于新氧和锦波生物之间是否有协议，如果有协议只授权在新氧平台，但新氧在其他平台进行宣传售卖，就构成违约，但不算是违法。第二，薇旖美极纯属于三类医疗器械，是植入性的。根据电子商务法的规定，平台有义务对发布者进行资质审查，要看新氧是否具有三类医疗器械的经营资质。第三，新氧对医疗美容的项目和产品做了宣传，并且是带有一定竞价性的套餐，这就需要其获得相应的广告批文。

　　低价乱象充斥行业，消费者受益？

　　事实上，低价现象并非新氧平台独有。

　　财联社记者发现，在美团、大众点评等APP上，薇旖美价格也远远低于公司指导的6800元/支，大众点评中可以看到有机构报价在1699元及1550元（美团补贴450元）不等，有客服表示，机构使用的是4mg极纯版，市面上大多数也是这款，另外还有一款至臻，10mg一支五六千。

　　另一款医美APP美呗上，薇旖美最低价为1980元/4mg，后台客服表示这是石家庄专享价，成都地区一般价格在3000-4000元不等，平台医院是属于入驻的。新氧上的可能是单次价格，第二次的价格相对来说可能要高一些。抖音上则有机构标注薇旖美1699元。

　　随后有医院工作人员和记者联系，表示该院薇旖美价格为2980元/4mg，成都大医院的价格都是差不多的，不同的医院、医生资质不同，所以价格会存在差异。

　　而在低价充斥行业的同时，这也并不是厂商和互联网流量平台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据媒体报道，2023年双十一期间，一些医美机构纷纷在抖音直播间里售卖玻尿酸，其中乔雅登雅致的价格低至1999元/支，而它的市场价通常在9000-12000元左右/支。随后，艾尔建美学向抖音发送了一封告知函，并附上在抖音上破价销售乔雅登的机构清单，并表示这些机构在过去一年内并未从授权经销商购买过所售卖的乔雅登产品，因此怀疑这些产品的来源可靠性。

　　徐佐旗认为，相较而言，艾尔建的告知函更为合理些。因为产品定价是正常的市场竞争行为，如果存在可能的违约行为就是销售机构为了铺货，把产品卖到了没有授权的区域，即串货，另一种可能是产品近效期，清库存的压力通常就会转化成串货的动力。但从法律角度来说，串货只是代理商的违约行为，并不一定构成其他方面的行为不正当，对串货的情形的管理，厂家会通过合同对和它直接签约的代理商进行管理，进行货源的控制，或者取消代理资格。

　　“低价的出现也可能是某些没有资质的小医美机构或诊所，觉得一些产品好赚钱，但是它们没有资质或者不知道去申请资质，就乱来了。”上述医美行业专家表示，什么价格算低价，要看行业里平均水准和消费能力，医美价格属于市场行为，企业如果对自己技术有足够信心，认为消费者能够消费得起公司产品，再对照竞品价格定价。

　　此外，他进一步分析认为，从表面来看，产品低价对消费者最有利，但可能会导致没有享受到如此低价权益的平台和医美机构向生产企业投诉，最终损害生产企业的口碑、收益和品牌形象。而若追根究底，低价的背后可能出现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行为，这样最终还是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医美是以医疗为本的美学追求，图便宜看似得到优惠，但效果可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