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利性幼儿园转型成普惠幼儿园的红黄蓝教育公司(以下简称“红黄蓝”，RYB.N)正面临经营挑战。近日，有家长向《中国经营报》记者反映，自家孩子就读的北京市通州区红黄蓝北苑幼儿园自2019年1月1日实行保教普惠政策后，保教费(全称为“保育教育费”，即托儿费、管理费等)虽然降低，但其他各类费用都在上涨。这一系列的变化引发了家长的不满。

　　本报记者采访幼儿园、教师、家长及学者发现，由于保教费大幅下降，民办园转型普惠园过程中面临不小的经营压力，直接导致教师工资下降、师资流失、教学质量下降等。

　　浙江大学民办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广东当代民办教育管理研究院院长吴华表示，其实民办园的营利动机和政府的普惠目标并不冲突，如果要求普惠必须非营利，可能会带来幼儿园供给不足、民办学前教育缺乏发展后劲等问题。

　　平价如何保质？

　　据北京市通州区红黄蓝北苑幼儿园的幼儿家长林艾(化名)描述，自2019年1月1日起，保教费由之前的3980元/月变更为750元/月，但多出了600元教学材料费，还将英语和体育等课程变为每月收费1000元的兴趣班。她告诉记者，幼儿园实行普惠性质，收费降低，确实是好事，但是要以牺牲教学质量来换取，那还不如不实施普惠。

　　普惠性幼儿园是指达到市教委规定办园基本标准、面向社会大众招生、收费实行政府定价或接受政府指导价的幼儿园，包括公办幼儿园和提供普惠性服务的民办幼儿园。转型普惠园后，家长转向兴趣班、校外培训班的现象并不是个例。

　　2018年11月，国务院出台的《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中要求，到2020年，全国学前三年毛入园率达到85%，普惠性幼儿园覆盖率达到80%。

　　2019年1月12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开展城镇小区配套幼儿园治理工作的通知》，要求小区配套幼儿园应由当地教育行政部门办成公办园或委托办成普惠性民办园，不得办成营利性幼儿园。

　　民办园转型为普惠园的过程直接影响到了教师的待遇。“普惠园的老师收入是所有幼儿园类型里面最低的。”广州的一名普惠园幼师徐萌称，幼儿园主要分公办、民办普惠和民办营利三种，有编制的公办园教师收入在当地平均收入之上，民办营利园因为不受限价控制且自负盈亏，园方有能力、有动机用较好的待遇聘请好老师，保证好的口碑从而保证生源。

　　徐萌告诉记者，民办普惠幼儿园的境遇较为尴尬，学费受到限制，每个学生的补贴也是固定的，在总收入不高的前提下，为了保证利润，普惠园只能倾向于压低教师工资。石家庄一名普惠园的园长胡颖坦言，由于保教费下降近80%，而房租、物价等运营成本只增不减，转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红黄蓝副总裁张帆在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普惠教育更多是公益性质，学前教育阶段民办幼儿园众多，其中优质办学资源较有限。

　　“普惠园的收费标准和原来民办园的收费标准相差太大，极大地压缩了举办者的营利空间。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教师工资下降，留不住优秀师资，教学质量就会下降。”吴华表示，如果民办园转型为普惠园后，缺失的服务还需要家长另外去花钱弥补，家长反而会觉得折腾，家庭的教育成本也会随之增加。

　　中国民办教育协会原副会长、学前专委会第二届理事长杨志彬也指出，在推进“普惠民办园”的进程中，给普惠园规定的收费标准低是影响普惠园发展的主要矛盾。“如内地某人口大省的二线城市一个非普惠园，每生每月收费800元(含伙食费。”如果成为普惠园，这所幼儿园园每生每月收费定价450元，某直辖市的一个区普惠园定价300元，还有的地区仅收100元。

　　张帆坦言，民办幼儿园转为普惠园后的运营压力显而易见，从项目定位、教研投入等方面综合衡量，一所高品质幼儿园前期投入成本非常高昂，且包含课程体系开发等隐形综合成本。政府补贴额度较低，也决定了很多民办园的举步维艰。“从红黄蓝自身实践经验来看，民办园转普惠园的难点在于园所的规划性质、产权权属、前期投入以及历史问题。”

　　据了解，红黄蓝在全国有近1300家亲子园和近500家幼儿园。张帆称，会按照相关政策，将需要转为普惠园的幼儿园都转为普惠园。由于数量在动态变化，目前不便透露。

　　行业活力或减弱

　　“民办园的数量和规模将会萎缩。现在民办园的份额是55%，公办只有45%。要在今年到明年之间，变成各占50%，就意味着民办需要保持不动或倒退，即比例下降、规模缩小、发展减速。一方面，这会造成供给不足，进一步加重入园难的问题，非普惠园变得更加稀缺。另一方面可能导致办学质量下降，家长满意度下降。”吴华认为，从长远来看，民办普惠园的结余少了，就很难投入资金去提升教师的素质、进行教学设备的更新，会导致民办普惠园的发展缺乏后劲。

　　结合《意见》来看，幼儿园的上市、融资也受到了限制。红黄蓝根据政策风向，将一部分幼儿园申办为普惠性幼儿园，并更名转型为幼教平台企业。

　　在吴华看来，将资本进入渠道掐断，市场上的幼儿园供给就会减少，进而导致价格上升、质量下降。“吸引更多的资本进入，民办幼儿园通过合理的竞争才会变得更有活力。现在不让资金进来，和发展优质教育的目标背道而驰。”

　　根据教育部2017年统计数据，全国共有幼儿园25.50万所，其中民办园16.04万所，占比62.90%。如果各地按照非营利和营利8∶2的比例执行，将会出现大举新建公办幼儿园和改编民办营利性幼儿园两种方式，由于新建幼儿园周期较长，短期内民办幼儿园改编速度会加快，最多或涉及12万家民办幼儿园营利性质改变。

　　吴华认为，在整个民办教育机构中，90%以上都有营利动机，这是合法合理的。民办园的营利需求得到满足后，有了结余就有了降价空间，这时政府要求的普惠和民办园的营利之间就可以相协调。但现在要求民办园变成普惠且不营利的，民办园只好退出市场或转成普惠园压低成本运营，普惠和营利之间变成了冲突的关系。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提出，在这一政策背景下，资金相对缺乏的幼儿园会更愿意选择转为普惠园。这样虽然解决了生存问题，但也意味着幼儿园往后都要依赖财政资助，办学质量将直接受到财政补助的制约。加上由于普惠的性质，政府补贴只够维持日常运营，幼儿园不太可能在课程研发、教师培训等方面进行更多投入。

　　某教育投资机构经理张坤告诉记者，让民办幼儿园发挥普惠功能以及限制民办园上市，会导致社会资本对幼教行业的兴趣减退。政策出台后，红黄蓝、威创股份等上市公司股价暴跌，就已经显示出资本市场不再看好民营资本介入幼儿园这一投资行为，资本也很难介入幼儿园运营行业了。

　　在吴华看来，上市企业的管理水平远比非上市企业要高，尽管一些上市幼教企业出现过虐童事件，但并不意味着公办的或是非上市企业没有这样的现象。反而因为上市的企业有更多的人监督，会让企业更加规范。“通过上市，还能够对优质的学前教育资源进行更好的整合，把更多的普通幼儿园改造成更好的幼儿园。而限制幼教企业上市，资源整合的作用就无法发挥出来。”

　　“对于像红黄蓝这样资本量较大的幼教企业而言，转型普惠性幼儿园的难度更大。”储朝晖认为，在政策趋紧的环境下，目前选择做普惠性幼儿园的大多还是投资量较小的幼教企业，上市企业做普惠园的话，资本挪动空间太小，会受到更多限制。

　　拼图资本合伙人王磊指出，按照政策导向，资本会变得谨慎，但是并不意味着这个领域就不值得资本的关注和投资。比如高端的幼儿园依然是非常优质的资产，“长期持有高端的营利幼儿园，盈利不成问题。不能上市，但可以营利、分红。”另外，王磊指出，为学前教育提供服务和产品的公司，也依然值得投资和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