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MT有基庄园--墨白（本文系天弘基金“话养老”特约文章，首发于天弘基金订阅号，文字略有改动）

01北京遇上攀枝花

每年从6月初开始，一直到7月中，我的研究生群都会显得非常热闹，因为要张罗导师的生日。然后我就在群里听到这么个消息，小潘和小北似乎分手了。

小潘是我实验室的同学，小小的女生，老家在攀枝花，在成都读的本科，在北京读的研究生；小北是隔壁实验室的师兄，高我一级，北京“土著”，从出生到工作，一直都在北京。

我们常常调笑说，他们俩是学术交流过程中交流出的情侣。小北和小潘的研究方向相近，经常用到同一台测试仪器。作为师兄，小北就曾手把手地教小潘进行测试，然后俩人就在实验室的耳鬓厮磨中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理工类学校，他们这对情侣令我们艳羡不已；俩人恋爱的五年中，一路风雨同舟，相互激励，共同成长。

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小北研究生毕业之后在北京上班，小潘前几天刚刚完成博士答辩。早些时候，在今年的春季招聘会上，她找了一份昆明的工作。一个北京，一个昆明，怎么都不是谈婚论嫁的节奏。

我问小潘，你和小北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

小潘说，没什么问题，就是选择有些不同，我有些不能放弃的东西。

当时我就很奇怪。因为按照我的想法，他们俩如果决定在一起，无论对于职场前景还是未来子女的教育，在北京组建家庭都是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小潘要执着在昆明找一份工作呢？

小潘看出了我的困惑，说，我爷爷奶奶和爹妈都在攀枝花，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昆明离攀枝花只需要四个小时的火车或大巴。

我恍然大悟。但是我仍然很困惑，我说，攀枝花不是一座非常适合养老的城市吗，为何还需要你如此费心？

02远行的游子与空巢的老人

攀枝花是一座不常曝光于公众视野里的城市，但巧合的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对这个城市恰好略有了解。

攀枝花隶属于四川，但是从人文和气候上来看更像一座云南城市。攀枝花1965年建市，非常年轻。因为年轻，没有根基，所以攀枝花是一座移民城市，其移民程度比深圳还要大，这里没有所谓外地人，因为所有人都是外地人。这种大熔炉式的城市使攀枝花形成了独特的人文气质。

攀枝花是一座以花命名的城市。如此命名，自然有其底气。攀枝花年日照时长达2700小时，年平均气温20摄氏度，冬天没有雨雪和寒露，一年四季都阳光明媚、瓜果飘香。正是基于这种人文气候特征，攀枝花成为了我国的康养圣地，也被认为是最适合养老的城市之一。

小潘听我絮叨了半天，笑了一下说，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攀枝花这么好，也许你说的都对，但是问题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去年，小北的奶奶阑尾炎需要开刀，一人忙里忙外地照顾着，人在手术台上往往会感觉到绝望，心情会很低落，老人拉着小北的手哭着念叨说，我现在也没什么指望，就想你好好的，早点结婚生孩子。一直这样，拉着手不舍得松开。

我看到这一幕，突然感觉到了焦虑，小北家就在北京，我家却在千里之外，如果我爷爷奶奶或者爸爸妈妈生病了，如果想我要在他们身边的时候，而我又不在，那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我明白小潘在忧虑什么。我们可以把这种现象称作“代际离居”。

这在现代社会中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也是社会发展形成的一种必然结果。但是，当空巢老人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时候，产生后果让人唏嘘。

我看过一篇新闻，2017年12月21日，南京一小区中，一位81岁的老人离世两个月之后才在家中被人发现。老人留下了一封遗书，感动了千万网友。

“xx，我于昨晚（八月十五）走了，走的时候心如止水。这世道无论达官贵人与无名小卒，均相互尔虞我诈，令人可怕，好在这大千世界很公平，人都是匆匆过客，无一幸免。

当你接到通知回来办丧事，首先将床头柜中钥匙放身上。再让小根放水拖干净地面浮灰。（不能扫）而后湿抹布擦去桌椅板凳上的灰尘，开窗通风才不会染病。

最后再打开橱柜和抽屉整理东西.......

遗体速火化，一切从简。”

老人生前的场景我们是可以想象的。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老人选择在这一天离开，并且从容地安排后事。这是一种优雅，也是一出悲剧。

03世界进步太快，老人走的很慢

导致空巢老人出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在社会的进步与经济的发展过程中，许多产业都体现出标准化、集群化的特征，于是相关人才会朝特定的区域流动；同时，经济中心城市产生的虹吸效应明显，也吸引着人们朝着特定方向的流动。

异地就业和异地求学又导致了异地婚姻、异地定居等现象，再加上当今独生子率比例较高，无人分担对老人的赡养义务，于是空巢老人的比例大大增加。

当下多数正值壮年的人都或多或少陷入了类似于“忠孝不能两全”的窘境。这种矛盾积攒到一定程度，将迫使一些人做出割舍和选择，如同我的朋友小潘那样，为了照顾家中老人，对自己的生活做出一些妥协。这在当下绝对不是个案。

某种程度上，这正是由于养老服务业发展相对滞后造成的。

过去三十年，我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经济发展成果，在很多领域已经体现出了发达国家的特征。但与此同时，社会生活中各个领域的发展无法做到齐头并进。其中，养老服务业已远远不能满足人们的需要。

首先是基础设施上的滞后。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7年末，我国养老机构2.9万个，养老床位714.2万张。按照中国指数研究院在报告中的测算，从老龄人口和市场供应的养老床位来看，每千名老人拥有床位31.6张。按照各地出台的养老产业结构目标，尽管机构养老只占到3%~4%的比例，但仍然存在一定的床位缺口。

好消息是，我国养老服务业的增速较快，呈现出追赶经济增速的趋势，这显示出我国相关部门和一些企业正在养老服务业中发力，集中资金和社会力量解决养老产业供需失衡的问题。

其次是社会保险养老金的问题。随着老龄化、少子化现象的加剧，我国人口结构对养老保险给付增加了巨大的压力。据2017年年底发布的《中国社会保险发展年度报告2016》，河南、广西、江西等13个省份可支付月数不足一年。其中，黑龙江2016年养老金收入890亿元，支出1210亿元，养老金累积结余已经出现负数。

为了应对这种危机，我国已经从5月1日开始在三地试点税延养老金制度，鼓励居民除了基本养老保险以外，积极的进行个人养老储蓄，通过个人账户累计弥补现收现付的不足。

以上谈的是养老产业中如何“筹钱”和如何“花钱”的问题，但在和小潘的对话过程中，我意识到，对广大空巢老人群体来说，或许精神上的空虚也是一种巨大的危机。

老人在脱离工作岗位之后，对社会施加的影响减小，自我存在感不足；随着年龄的增长，健康程度变差，病痛让人产生负面情绪；生活社交圈缩小，合适的情感倾诉对象减少等，这些原因都使空巢老人有着或多或少的孤独症。

小潘是一个比较恋家也非常孝顺的人，所以她面对养老问题时，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做出了妥协。但是这种妥协不应该成为一种常态，因为会牺牲年轻人的幸福感，同时也会造成人才资源的浪费。

解决老人的精神诉求是养老产业更高的追求，不仅让老人“活下去”，更要老人“活得好”，这在养老产业非常发达、社会福利非常丰厚的西方国家也是一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

日常生活中，老年人的精神生活相对比较匮乏，尤其是对家庭的情感需求往往无法得到满足，由此衍生出来的一些老年人活动，如广场舞等，其实都是对家庭情感诉求的代偿，用以转移注意力，但是还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情感诉求问题。

所以，作为子女，作为父母的依赖和情感寄托，很多时候，我们的一通温暖的视频通话，或者经常回家看看，可能比什么都管用。

（注：文中小潘和小北为化名）